十二 “你怎么了啊,哭得这么伤心?” 他慢慢睁开了双眼,天已经黑透了,适应了好一会儿才发现一双大眼睛正关切的望着他。 “……老公?” “嗯。” “你没事吧……” “嗯。” “你把我的腿都哭湿了,怎么都摇不醒……到底梦到什么了,什么回家?” “我说梦话了?” “断断续续的,听不清。” “没事,你去替班吧。” “不去了……我看你一直没醒就打电话换班了,想陪着你。” “好。” “那我……去了。”说着就要起身去笼子里。 “别去了。”他慢慢坐了起来,有些头晕,她立马上前扶住。 “老公,你想家了吗?” 家?对他来说,这实在是一个陌生的概念。自打记事起,他就没见过母亲,是父亲将他一手带大。用父亲的话说,“那是一个不要脸的女人”。没有得到过母爱,加上父亲的影响,使他从小就对女性与背叛等字眼相当敏感。由于特殊家庭环境造就的孤僻性格,他的朋友很少。渐渐习惯了独来独往的他,在父亲撒手人寰后,干脆搬离了原先的城市,辗转多地后,终于在这个安静的小城里安定下来。 “这儿就是我的家。” “这里也是我的家吗?”她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。 “至少现在是。” “那……以后呢?” 夜风习习,白纱落地窗帘随风起舞,像极了回忆中的某个画面。他把头靠在窗边,痛苦的合上双眼,良久都未出声。 “我想家了。” 耳边的轻语打断了他的思绪。望着眼前这个女孩,他突然有些不知所措。她的出现,她的护理,她的臣服……一切的开端,其实都是来自一束白菊,而那个开满了白菊的美好所在,他却再也回不去了。 “你想的那个家在哪儿。” 她扭头望向窗外,初上的华灯为她披上了一层淡淡的暖黄。那是一张天真可爱的俏脸,现在却写满了幽怨与无助,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几乎从未仔细的瞧过她的模样。 “那个家……在山的另一边。” 十三 这一晚,她睡得无比踏实与满足,不仅是因为第一次睡在他的怀里,更是因为她第一次被男人占有。这一切都要比睡在那个冰冷的铁笼里强多了。 也许以普通人的眼光来看,他们的行为必是变态无疑。起初她也曾怀疑自己,但当他出现在面前时,一切质疑又被瞬间抛到脑后。独自求学工作多年,习惯于独立生活的她早已养成了干脆果断、敢作敢当的做事风格,但唯独在这件事上,她却踌躇反复,犹豫不决。后来她明白了,也许这就是爱——为了爱她当然可以做任何事,于是她终于如释重负。不过既然是爱,那么有些问题可就要搞清楚了。 “老公,怎么一直没看到……你妹妹?” 他的手一抖,牛奶差点洒出来。 “你怎么啦老公?” “没事。” “我是说,我在这儿没有别的亲人,现在既然咱们是……这种关系,我想认识认识她,这样就多了一个可以走动的亲戚……” “闭嘴。” “你怎么了……” “不许再提她!” 他重重的把杯子摔到桌上,起身上了阁楼。 白菊又被她拿了出去。他斜坐在矮几前,静静的望着窗外的那抹洁白发呆。笔记本电脑定格在登录画面已经很久了,屏幕中央还有个对话框,似乎是忘了开机密码。 “每个人都有秘密,对吗?只属于自己的秘密。” 她坐在窗前的矮几旁,窗外是一片花海。 “我不知道,或许是吧。” “你没有秘密吗?”她侧头望着他,手指飞快的在键盘上按了几个数字与字母的组合。 “秘密啊……有过,但后来就不是秘密了。” “为什么?” “分赃不均呗。小时候我跟隔壁的二傻子卖了一楼老头攒了很久的瓶子,买了三块糖,分给他一块。二傻子乐得屁颠屁颠的口口声声管我叫哥,可没想到一回头的工夫就把我出卖了,那天我被那老头追着从一楼跑到五楼又从五楼跑到一楼……” 他兀自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,她在一旁早已乐的打跌。 “你小时候真的这么淘气吗?二傻……子,为什么要告密,他自己不也倒霉吗?” “因为他是二傻子啊!” “那你就是大傻子!” “你和傻子一起玩,也聪明不到哪儿去!” “那我不和你玩了!” “你敢!” “为什么不敢!” 两人笑了良久才歇了下来。他拭去眼角的泪水,正色道:“难道你没有怕过照片会外流吗?” “这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秘密,我暴露的同时,你也藏不住了。” “我是男人无所谓,你是女人,后果就不一样了。” “我早就说过,现在的日子,对我来说只是劫后余生罢了,只不过”,她顿了顿,伸手拂去面前的几缕长发,继续说道:“遇到你之后,才让我重新对人生有了一点期待。” “怎么讲?” “一个女人一丝不挂的站在一个男人面前,而这个男人居然无动于衷。” 他突然有些尴尬,端起了茶杯。 “开始我以为你要么生理有问题,要么就是同志。但后来我发现你……有生理反应。说实话,那时我开始对你感兴趣了。你别高兴的太早,我还在观察你。另外……” 她的眼神突然黯淡下来,低下头,不停的眨着眼睛。 “你怎么了?” “我有秘密。” “我也有啊,咱们两人共同的秘密。”说着伸出右手,手腕处的疤痕触目惊心。 “不一样。”她猛地抬起头,眼中竟噙满了泪水。 “我的秘密就在这台电脑里,时机成熟的时候,我会告诉你的……另外,我不想再拍下去了,没有其他原因,是我不再需要了。我现在心里乱得很,想自己待会儿,你先回去吧。” 十四 强烈的窒息感。 脖子好像被绳索之类的东西勒住了,还有一个黑影在面前晃来晃去。那是谁? 他努力的想要看清楚,但缺氧的眩晕让他无法集中注意力。恍惚中他发觉那是一张扭曲的面孔,好像还很熟悉,并且口中振振有词。 听不清他在说什么,就要失去知觉了…… “啊——” 他大叫一声,翻身坐了起来。原来是梦。 头疼的像要裂开。已经九点了,天色还是很暗。窗外阴雨绵绵,秋叶饱蘸了雨水显得愈发金黄,远山却因水雾的阻隔而失去了往日的色彩,渐渐溶解在灰色的天幕里。 还好,昨晚把花端回了屋里,他这样想着,起身去洗手间。 “主人早。”声音毕恭毕敬。 他没有理会,而是在她的身旁把存了一夜的废水放了个干净,黄得像鲜榨橙汁。 这时他才瞥了一眼铁笼。女朋友一丝不挂的跪在里面,手上还绑着麻绳。他把笼门打开,解开绳子,她便迅速穿衣然后跑下楼去做早饭了。 “老公,我想回家看看。” “哦……不上班吗?” “最近不是太忙,我想请两天假。” “嗯……” “你会陪我去吗?” 他若有所思的摆弄着手里的面包片,似乎没听到她在说什么。 “老公……你最近怎么有些魂不守舍的,跟你在医院的时候变化很大……” “哦,没事……睡的不好。” “我从院里给你开点药吧,有助睡眠的。” “嗯……好啊。” “不想吃就不要吃了,中午给你做顿好吃的。你去歇会儿吧老公,我收拾好了去陪你。” 目送他去了阁楼,她知道接下来他们要做什么,这是他定下的规矩:只要去阁楼,他们的关系就从情侣变成了主奴,两人之间也只剩下了命令与服从。望着那窄仄的楼梯,她突然想起了Led Zeppelin的 《Stairway to heaven》。对她来说,那里或许真的是天堂,是能让她忘记一切不悦,可以尽情放纵的黑色的天堂。 当她赤身裸体的站在阁楼门口时,却发现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端坐,而是躺到了角落里的床上,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熟悉的气味……她细细的辨着,突然身子一震——是那种混合了豆蔻与雪松气味的木质香调! 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,那是她极不愿回首的过去。因为那次事件的影响,家人与她反目,朋友与她决裂,原本成绩名列前茅的她,却只去了外埠的护校,最终留在了与家乡一山之隔的地方。 虽然心烦意乱,但眼下该继续的还是要继续。她走了过去,轻轻的跪在床边,脚掌立起,双手扶膝,恭恭敬敬的叫了声:“主人。” 他面向墙壁没有回答,她只好不安的一直跪在那里。秋风裹着冷雨恣意的抽打着窗帘,此刻雨越下越大,往日明亮的落地窗变得一片模糊,天色更暗了。 此刻的天气像极了多年前的那个下午,一样的阴雨与寒冷。如果那一切都不曾发生过,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呢……她这样想着,却猛不丁的发现眼前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坐了起来,不由得打了个冷战。 “冷不冷?” 她本以为迎接自己的是羞辱,绳索,甚至是皮鞭,却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一句话。他起身关窗,拿出一条毯子给她裹好,顺势扶她坐到地上。从未被他如此温柔的对待,她终于再也忍不住,扑到他身上哭了起来。 “怎么了?” “没事主人……您用的什么香薰……” “叫老公吧。这个香气能让我感到安宁。” “……” “是不是又想家了。” “老公……我给你讲个故事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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