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 “那些绳子是做什么用的?” “装饰品。” “那么随意的挂在墙上有什么用,摄影师的口味都这么奇怪吗……咦,还有二楼?” “上面是阁楼。” “哇,我喜欢,能上去看看吗?” 没等回答她就窜上了楼梯。房间的陈设简单异常,一张矮床藏在阳光照不到的角落里,宽大的落地窗前是张单人沙发,旁边的矮几上摆着一小盆白菊,除此之外别无他物,典型的性冷淡风格。 “你怎么坐到地上了。”他端了一个托盘走进来。 “我喜欢阳光照在木地板上的感觉,不像瓷砖,又冷又硬的。”她边说边把白色的帆布鞋脱了下来,露出了光光的脚丫。 他愣了愣,把托盘放到地板上。 “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咖啡的?”语气中充满了惊喜。 “护士办公室见过。”他正往杯子里加牛奶,头也不抬一下。 “你这是对我有意思……哎哟!你家地板怎么还咬人!”她叫了一声,见他没反应,便把手指递了过去,上面扎了一根木刺。 他想起了地板上被砸出的那个小坑,手一抖,牛奶差点洒了出来。 “怎么着,心疼啦?告诉你,你得对我负责。快给我把刺挑出来。” “呵……等你坐到那个小坑上我再对你负责也不迟。” “讨厌”,她嗔笑着,转到阳光里去摆弄手指头:“我说你可真够怪的,挺大间屋子,弄的这么空空荡荡;外形挺阳光的,可偏偏对人不冷不热,跟你住院时大不一样……咦,这是雏菊?不过屋人里气太重了,最好还是放到外面。” 他抬起头,发现她已经趴到了矮几上,用手指拨弄着那株白色的菊花。那是他心爱的东西,在他看来她的举动轻佻浮夸,与亵渎玩弄没什么区别。 “哎,我想参观一下大摄影师的洗手间。” “一楼。” “为什么,这里不是吗?”她赤脚走到门口,指着一个关闭的屋门问道。
他闭上眼倚在墙上不再说话,听到下楼的脚步声后,便起身悄悄的跟了下去。等她再次出现在门口的时候,他已经躺在了阴影里的床上。
“哎我说,你怎么这么逗,这么一会儿工夫就把绳子收起来了,不装饰啦,啊?”她站在门口,脸上带着几分揶揄。 “咖啡要凉了哦。”他把手枕在头下,兀自望着天花板。 “有你这么招呼客人的吗,要不是看你有几分姿色,本姑娘才懒得理你。”她嘟着嘴,盘脚坐到床的对面,扭头望向窗外。其时树叶金黄,阳光明媚,灰蓝色的远山连绵起伏,伸向她不知道的地方。但有一点她清楚的知道,山的对面,在远方的平原上还有一座城市,登上山顶应该就能看到。 五 “我的家离这座山不太远,父母亲人也都在。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住在这儿吗”,她双手捧着茶杯慢慢低下了头:“住在这儿……是为了离他们更近一些。” “那为什么不跟他们住到一起?” 她身子微微一晃,抬起头望着他,黯淡的神色里似乎藏了什么心事。但几乎就在瞬间,她快速地眨眨眼,又恢复了惯常的镇定。 “那什么……你的茶凉了吧,我去加点水。”说罢起身飞快的消失在门后。 她的茶杯还在冒着热气。 独居的女性,尤其是漂亮女性总是会引起人们的瞎想——没错,是瞎想,人们没有你想的那么高尚。她的一系列举动勾起了他的好奇心,只不过比起探究她的身世,眼下有更令他感兴趣的东西——他把墙上的绳子取了下来。 那是一根长麻绳,看上去有些旧了,手感却是出乎意料的好,没有一点的毛糙与生涩,而且居然还散发着淡淡的香味。他被那种木质香调所吸引,连她站到身旁都没有察觉。 “这不是普通的绳子”,她突然开口,把他吓了一跳:“普通麻绳要经过很多工序才能有现在这种质感,我还给它熏了香。” “这……” “很好奇是吧,不过你会明白的。” “你请我帮忙,就是拍这个吗?” “是,但不全是。” “那……” “你先告诉我,要怎么拍出它的质感。” “这种粗糙的表面,想体现质感就要表现它的纹理。可以打一盏稍硬的逆光,光位低一些……暗部用软光补补就成,其实你完全可以自己搞定……” “我请你来可不是只拍绳子的”,她打断他,把茶杯端了过来:“你说过会替我保密,但是我们只见过两回,你我是信不着的,不过我相信我的直觉。可是如果你真的食言,我也的确拿你没什么办法……不过如果你现在反悔,我倒是可以请你出去。” “有你这么请人帮忙的吗。”他挤出一个微笑试图缓解尴尬,却发现脸部僵硬无比。 她淡然一笑,把杯子递到他的面前:“你会答应的。” 他接过杯子走到窗前,望着窗外的花海皱起眉头。其实答应与否对他来说都无关紧要,只是她美丽外表下的的强势与清高使他反感。至少,这不是求人帮忙的态度。 “你请人帮忙的时候都是这么……”他转过身去想跟她调笑一番,但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——长裙已经被她踩在脚下,而那双脚,现在属于一具光洁的裸体。不,准确的说,并不完全是裸体——身体躯干的中线处,自下而上平均分布着几个绳结,它们与穿拉其间的绳索一起,把上半身分割包裹成若干个菱形,象极了龟甲的纹路。 六 “想不到你身材还挺好。” 听到他的声音,她的内心突然被触动,好像是归属感。这怎么可能,明明是他非礼,可自己却没有一点怨恨,反而好像还对他产生了依赖? 男人终于从沙发上起身。她有些惶恐,直到他走过来把一条绳子挂到自己脖子上,然后她嗅到了淡淡的香气,居然是一种木质香调……她精神有些恍惚,于是索性闭上了双眼。可是没过多久,下体传来的触感又将她拉回了现实,她惊奇的发现自己身体中线处自上而下地被打了几个绳结,绳子从下体穿过,而此刻他正在身后忙碌着。她的肾上腺素飙升,心跳开始加速,血液开始上涌。她体会到了束缚感,随之而来的是羞耻感,然后便是前所未有的欣快与刺激。就当她沉醉于这种奇妙的体验中时,他却突然拉动了绳子,头顶的滑轮发出吱吱声,她的手腕被越拉越紧,不由自主的将脚后跟慢慢的抬离了地面。 男人放下杯子静静的欣赏着,人体与绳子的美妙结合使他血脉贲张。 “现在明白我请你拍什么了吧。” “这就是你说的静物摄影?” “对,我就是那件静物。” “你怎么能是静物呢,你是人。” “没有区别,我不会乱动。” “人有思想……我是说,会有各种想法,尤其是你这么有主见的人。” “现在我的想法就是配合你,直到你完成所有我想拍的照片。” “那……拍完之后呢?” “呵,你想怎么样?” “难道你不怕吗?” “怕什么。” “你这个样子,就不怕……” “怕就不会请你来了”,她俯身抄起长裙,重新拉回到身上:“生活是个独裁者,它早已替你安排好了一切。你无法反抗,只有逆来顺受才可能会快乐。” “那你快乐吗?” “无所谓快不快乐,反正现在的日子,对我来说只不过是劫后余生罢了”,她神色黯然地坐到他的对面:“好了,你到底肯不肯帮忙。” “去我家吧,带你去我的工作室。” “……能看到这座山的地方吗。” “对,爬到山顶应该能看到我家。” 爬上山顶,不只能看到你家,也能看到我曾经的家。 只不过,那是两个孑然相反的方向。 七 他斜倚在矮几前,仔细端详着刚刚捧回屋内的那盆野菊——洁白的花瓣上还挂着几串露珠,晶莹剔透,在阳光下闪闪发光——还真的没有被冻坏。而曾经,这个盆中是一株芦荟,那是应她的要求种下的:她总是用它来涂抹皮肤上的绳痕,虽然这并没有什么作用。 就这样结束了……跟突然出现一样,离别也来得毫无征兆,苍促而决绝。他望着窗外的远山,视线沿着灰蓝色的山势起伏游走。看到一处山凹时,他停住了——那里的正下方有一片独门小院,其中的一处院落种满了野菊,花的主人是一个他日夜思念的人。 “啊哦,我就住在那儿,就在那个山洼下面”,她指着那片远山兴奋的招呼他,脸上洋溢着孩童般的纯真,像变了一个人:“原来真能看到,我还以为你在说谎!” “可惜我们之间隔了太多的建筑……” “我们之间隔的,不只是建筑。”她忽然叹了口气。 他看着她,不知道该说什么。 “你知道吗,我已经很久没出门了,除了去山上散步。能来你这儿我很高兴,说实话,真的要谢谢你。嗯……你准备的芦荟跟我带来的白菊放在一起还挺好看的,清清白白。” “这花是从院子里挖的吧,放到玻璃杯里干啥,你是要泡纯天然无公害绿色有机菊花茶吗?”他忍不住笑出声来。 “我没有花盆了……花我留下了,你可要替我照顾好她。洗手间在哪儿?” “门外就是。” 她去作准备了。他走到窗边,想要把窗帘关上。其实在等待她的这几天里,他在网上搜了不少相关知识,知道了捆绑方式不仅仅限于那种类似龟甲的样式,还知道了即使是那不起眼的麻绳,在处理上也大有学问……他还了解到这是一个独特的圈子,喜欢这样做的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理由,其中有相当一部分人是为了满足心理的刺激与好奇——但是他很笃定她并非此类,她一定有只属于自己的原因。 “能帮我个忙吗?” 他打了个激灵,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身后了,只不过上一次她手中端着的是茶杯,而这一次,她双手棒着的却是一条麻绳。 “你来帮我吧,我教你‘龟甲缚’。”她笔直的站在那里,光洁的裸体在造型灯的映照下闪着动人的光芒。 八 “这叫龟甲缚”,男人轻抚着她胸前的绳结,又踢了踢她被吊离地面的脚后跟,徐徐说道:“知道你是什么吗?你现在是我的一件作品了,只不过还不完美。” “作……品……”她一脸疑惑。 “叫主人。” “为什么要这样……” “因为你碰了那个。” 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,那盆白菊正在夜风中轻轻摇摆。 “除了我之外谁也不许碰她,不然就要受到惩罚。” “借口……我站不住了,求求你松开我吧!”一直用前脚掌站立让她有些吃不消。 他坐回了沙发里不再说话。 眼前的男人已经完全变成了她不认识的样子。而就在几个月前的那个下午,他还是脸色苍白的躺在病房里,虚弱的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。望着他手腕处 包裹的纱布,她想起急诊的同事说他被送到医院时已经失血休克,是抢救及时才捡回一条命。 “肌腱都断了三根,说是意外,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呢……”护士们窃窃私语。 “瞧他那个妹妹,什么呀,情人还差不多。” “我那天路过病房还看见她扶着他去厕所来着。” …… 她无心去听那些无聊的八卦,也不想去听。望着那张清秀帅气又透着几分虚弱的脸,她突然从心底生出一股想要保护他的欲望。她开始有意无意的去接近他,而他也总是会对她的护理报以阳光一样温暖的笑容……她觉得自己喜欢上他了——他所谓的妹妹看起来总是那么的刺眼。 “你妹妹她……不上班吗,每天这样守着你。” “她是自由职业。” “你们都不是本地人吧?” “什么?” “哦……我是说,怎么没有同事朋友和……家人来看你。” “我也是自由职业。” “自由职业……那你到底是做什么的?” “相机操作员。”他露出狡黠的微笑。 她愣了一下随即会意,清脆的笑声在那个安静的下午格外动听。 “自由职业真的很自由吗?” “也不是,现在我不就成了你的囚犯吗。” 如果永远是就好了,她边换药边这样想。 房门突然被打开了,一个轻柔的女声从背后响起:“刚刚见到主任了,她说你恢复的不错。我去打饭,马上就回来。” 她的手突然颤抖起来,敷料的贴纸用了好半天才揭开。处理好后,一句话也没说,低着头快速消失在门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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